第十六章 乡间喜事奇事
乡间的冬天,民间多嫁娶,喜庆又热闹。
走在大马路上,若遇上“滴滴叭叭”的唢呐声,远远的有披红挂彩的,那多半是嫁娶的队伍。那时十里二十里甚至更远,都是靠走的。
新娘入门是下午或傍晚,不知是路途原因,还是风俗使之然。
老屋坪前右侧的第一排房子是小伙伴春秋和他大伯家。
春秋的爸爸和他大伯都是极朴实勤劳的庄户人,个子不高,还有点罗圈腿,惊异的是娶的妻子都是漂亮的高个子女人。
春秋的娘瘦高个,微黄的小脸,薄薄的嘴唇,能说会道。他的姆姆高高的匀称个子,夹着齐耳短发,素白的四方脸,不喜言语。
春秋的大堂哥高个浓眉国字脸。我六七岁那年的冬天,他要迎娶新娘子过门。
吃过早饭,接亲的队伍就出发了。一对唢呐走在最前面,一路吹着走出村子。
新郎打扮一新,胸前佩着大红花;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女人们是接亲的;媒婆挽个包袱走在队伍里;扛着绑着绳子的竹竿扁担的精干小伙,是扛嫁妆的。
一个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,在鞭炮声的欢送唢呐声的引领下出发了。
傍晚时分,如果新娘还没有到,大人小孩都很着急,孩子们奉命到村前看和听。
如果新娘家在东,就会守在亭子下,这里放眼望去,能看到听到一里地外刘家周家村道上的动静。
如果新娘家在西,就守在梧桐树下,这里也可以看到听到一里地外柏马头的动静。天色暗了,他们就竖着耳朵听,如果听到唢呐声,就飞也似地回来报告。
大人立刻忙碌起来,一边提醒厨房准备开席,一边安排放鞭炮及接嫁妆接新娘的人。
“嘀嘀嗒嗒”的唢呐声终于听到了,越来越近,亲友们都迎出了门,坪里乌央央挤满了人,想一睹新娘的风彩。
女东家早安排了牵新娘子的人候在大门口。牵新娘的一般是舅妈,生了儿子,家庭幸福的人才会当选。
眼见新娘子到了,舅妈上前一步,拉住她的手,穿过人墙往新房里钻,媒婆也跟了进来,她揣着“五子”包袱。
新娘坐在婚床上,送亲的娘家人也陪坐在边上。小姑子们忙着端点心倒茶,点心放在条桌上,一杯杯热茶送到娘家人手中。
媒婆打开包袱,把包里的花生、红枣、红鸡蛋、桂圆、黄豆撒了出来。花生必须是生的,这些俗称“五子”,有“早生贵子”之意。
如果没有桂圆,也可以用结子的桂柏枝取代,桂柏枝是除了红“喜”外,另一样在婚嫁中的常见吉祥物,可以放在嫁妆的桶盆甚至喜被中。
媒婆把“五子”撒在有“鸳鸯戏水”图案的红色喜被上,还抓了一把塞在枕头底下。
新娘穿着红衣,胸前佩着红花,头上戴着红花,嘴唇抹得红红的,娇羞地坐在床前,任人们围着她看呀看呀。
庄户人老老小小,挤在门框边,堆在窗户口,就是为了看漂亮的新娘。
唢呐进了屋,坐在大厅的上席,现在正是他们表现的时候,欢快的曲子“乌里哇拉”地吹得更欢。
嫁妆到了,人们喊着解嫁妆喽!
先到的是一个肩扛长滑竿的人,穿过门楼,看到长竿中间绑着一张暗红的八仙桌。
桌上一床床或红或绿的喜被,被子有点多,堆得像小山。来到门口,扛滑竿的松开了肩头,揉了揉肩。
旁边的人拥了上去,帮着解开绑嫁妆的绳子,帮着把缎子面的喜被一床床抱起来,放到婚床上。
后面进来的嫁妆也是一担担:有挑箱子的,大樟木箱沉甸甸的;有挑着脚盆脸盆的,脚盆是直经有八十公分的大木盆;两个人扛着一个双门衣柜;还两个人扛着一个五斗柜;还有两人扛着一个带着四条方凳的小方桌……
大件大多如此,小件还有:一对有玻璃罩的煤油灯、脸盆架、痰盂、小矮凳、菜篮子、桶子、竹椅子、春凳……
嫁妆摆在门前的坪里,所有的嫁妆上都贴着红双“喜”,还有的放了桂柏枝。新娘好像是山里的,陪嫁木制竹制器物特别多,摆满了坪里。
围观的村民“啧啧”称赞,说嫁妆办得脸面。
人们解开一件件嫁妆,八仙桌摆在大厅,成了头席,其余的被搬进新房里。
我也挤了过去,拿的是一对带玻璃罩的煤油灯,里面有喜字和柏枝。拿进新房,东家还塞了个红包哩。
嫁妆陆续搬进了新房,新房墙上门窗上贴满了红双“喜”。
正中靠墙有一张带脚凳的大床,周边有挂蚊帐的框架,相比旧式大床,既没雕花装饰,也没置物抽屉、隔板,它更简洁些。
门边墙下一张条桌,大衣柜、五斗柜、小方桌……把房间塞得满满的。
新房里所有的物件都是新的,家具刷着暗红的漆。听父亲讲:这是土漆。谁家有嫁娶,必请木匠打家具,漆匠上油漆。
上漆的时候,父亲提醒我们:不要靠近,小心皮肤过敏起疹子。
我的好奇心哪里忍得住,看木匠弹墨线,锯刨板子,做成家具;看漆匠一遍遍打磨,一层层上漆,都是极有趣的事情。没有过敏也算是幸运。
大人们招呼着胖小子们到婚床上去蹦呀跳呀滚呀,孩子们在枕头喜被里找红蛋,花生、红枣、桂圆,边拿边往嘴里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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