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12月澳大利亚老朋友罗布(Rob)带队到北京来,公务之余相约于“孔乙己”饭庄。席间向朋友们介绍鲁迅、穿长衫坐着喝酒的客人、穿短衫站着喝酒的客人和唯一穿长衫但站着喝酒的孔乙己等等,好不费劲。朋友们倒听得津津有味。年轻人Steven突然插话问:你去过波恩(我们经常一起开会的德国小城,原西德首都)的爱尔兰酒吧(Irish Bar)吗? 我摇头。Steven笑说,那里也有几个分区,站着坐着大家自便,不过没你说的那个阶层分化。我们哈哈笑。告别的时候,我和Steven击掌相约:明年3月一起去Irish Bar!
没想到一隔就是三年有余。等我终于又能去波恩的时候,Rob已经退休,Steven此次并不参加我所在专家组的工作,暂无缘相见,不由得一声长叹。但一想到又要奔赴波恩,心底还是漾起了久别重逢的欢喜。
马上就上网订旅馆。咦,我熟悉的小旅馆们都去哪里了?位于贝多芬故居斜对面的两座冠名贝多芬的小旅馆——一个有电梯、一个没电梯——都消失在网页列表里,换了一个应用软件,还是没找到。有点茫然。过去很多年我都是在这两家旅馆轮换着解决住宿问题,脸都混熟了,突然要换还真不适应。无奈另找其他下处,Europa已经满员,Bonn City怎么那么贵?最后确定了市中心边上的President旅馆,到工作地点不那么方便了,需要先公共汽车后轻轨。又是一声长叹。
傍晚的波恩小街
终于又拖着行李行走在小城夜晚的石板路上,一边心疼行李箱的滚轮,一边东张西望寻觅陌生的旅馆。最后还是在出租车司机的帮助下才找到,办理手续入住。小小的房间一如波恩其他小旅馆,除了没有一次性洗浴用具,麻雀虽小五脏俱全。落地灯、台灯、床头灯一目了然,开关都在左近,不会为开不了需要的灯而满屋乱窜着急上火;窗帘和纱帘当然不是自动的,开合由己。唯一特殊的是,房间里冒出两个斜坡,对空间略有影响但无大碍,恍然大悟,为什么这个房间价格略低一点。
带斜坡的旅馆房间
嗯,和那一次住在没有电梯的贝多芬小旅馆的经历有点类似。那时也是注意到一个价格便宜的房间,不由分说就定下来。入住了才发现需要和别人分享卫生间,住了一晚之后就坚决要求换房间。红鼻子老头(店主人)说,客满啦,就顶层那个romantic room(浪漫之屋)还空着,那是给度蜜月的年轻人准备的哦。老头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。没办法,那也得换,于是我这个独自旅行的中年人就搬进了年轻人的蜜月屋。房间难得地略大,带简易厨房,屋顶高高的,带有一个倾斜的天窗,躺在床上可以看到天空和尖尖的教堂顶儿,有时候鸽子会咕噜咕噜地停驻在窗户上左顾右盼,不晓得能不能看见我。一个傍晚下起了小雨,雨点轻敲着天窗滴滴嗒嗒,真有几分浪漫呢。
说回眼下的旅馆,有点远有点小,但早餐真是好。咖啡早茶鲜榨果汁、煎蛋煮蛋(煮了5分钟的和7分钟的分开摆放)、水果酸奶一应俱全,更别提各类面包和德式香肠了,每每吃得心满意足。
工作如期开展。休息时站在27楼办公室窗前,看莱茵河从眼前流过,看白云在天上游荡,看河上的老桥依然,看河左岸一片片低矮建筑掩映在绿荫丛中,高高突起的那是波恩大教堂的尖顶儿和钟楼……恍如隔世,一切看上去都没变。还是那个“一条大河、几座老桥,一个老城、几片街区,山上有城堡、山下有教堂”的宁静小城。
但一到午餐时分就知道变化了——29楼的餐厅关了。人们说,就是熬过了疫情的最初封锁阶段,也熬不过现在已经形成习惯的居家工作方式。于是,大家纷纷下楼解决午餐。几个小型餐车停靠在街边,窗明几净。一份三明治一杯红茶,在暖暖的初秋阳光笼罩下吃完,感觉也不赖。有一家现场烤制披萨,生意最好,最后一天我们排了长队尝鲜,好吃好吃。话说我真得没有见到送外卖的。唯一的例外是在某个黄昏,下班后的我在旅馆外溜达,身后响起了自行车车铃声,闪身避让,一个大男孩骑过去,后座上放着一个看似外卖箱的黄黑相间大盒子。他很快骑远了,但没有忘记回身点头致谢(或致歉)。
旅馆旁的黎巴嫩餐厅
午餐过于简单,晚餐就要略丰盛一点。President旅馆周边满是小吃店,相当于我们说的“苍蝇小馆”吧,桌椅挤挤插插地摆放到街边,傍晚到入夜总是坐满了食客,下小雨都阻挡不了他们在外吃饭聊天的热情,阳伞当雨伞就好了。第一天下班真有点累了,没耐心细看就坐进了旅馆旁边的小店,菜单拿上来才知道是一家黎巴嫩餐厅。我秀了几句阿拉伯入门语,小伙计大喜,主菜之后端来一小杯奶白色饮料请我品尝,说是茴香酒(Ouzo)。味道果然独特, 我慢慢喝完。第二天和同组的土耳其专家Pinar(定居波恩)聊起来这家餐厅,她问:你是不是住在President hotel呀?哇哦,敢情还是家名店!保加利亚的Violeta告诉我,他们也爱喝这种餐后酒,平常是无色透明的,加了冰才变成奶白色。
还去了家越南餐厅,品尝了牛肉炒粉。结账的时候,小姑娘斩钉截铁地说:cash only (只收现金)!我吐吐舌头,心想,这要在北京,你们恐怕早就关张了。再走几步就是一家迷你意大利酒吧,意大利面做得精巧可人,刷卡没问题。
路边的意大利小酒馆里
周三的专家“团建”依然安排在Tuscolo,一家老牌意大利餐厅,酒单依然,但菜单有变化,只提供披萨和沙拉。大约是换了老板?每一份披萨和沙拉都分量十足,大家不得不互相分享,临走还得打包。这可不是以前Tuscolo的风格。为了这几十位国际专家,餐厅临时拼凑起了两张长条桌,各种语言乱飞,服务员忙得不可开交,脸上竟流露出些许焦虑。
傍晚的贝多芬广场
还是想知道那两家贝多芬旅馆的下落,那天下班后我和白俄罗斯专家Victoria径直过去了。小城中心地带巴掌大,我们熟门熟路,Victoria还在这里住过几年。先在贝多芬广场停留片刻。音乐家雕像在夕阳下肃立,身上又多了些鸽子粪吧——也是奇妙,欧洲的城市雕像总是和鸽子融为一体。不远处的大教堂是音乐家出生第二天就受洗的地方。这个教堂最奇特的地方是,大门前永远躺着两个巨大的石刻头颅。Victoria告诉我,这是为了纪念基督教发展早期在此地被砍头的两名殉道者。惭愧,我一直默认为某次大地震后的遗迹。再行到贝多芬故居所在的小街上。旅馆还是旅馆,性质没变,甚至门面也没大变,只是名字换了,虽然都没有放弃“贝多芬”的名号。看来是换老板了。Victoria告诉我,波恩城里的这些小旅馆,大多数是家族产业,家底儿不见得丰厚,能挺过疫情的不多……莱茵河边的一家小馆,闭店前夜,老夫妻请所有住店客人免费吃大餐,说反正是个亏本,索性潇洒这一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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